隱者、蔽也、諱也、不露頭角,如蟻獸之保護色也,非令其身消失,惟使非常人能判斷其之所在也。隱物終必被獲,獲之以物盡其用,隱獸終亦所擒,擒則買賣取利者也,夫人之隱亦略似之矣。
隱士者,隱其智、其力、其心、其性之人也,豈獨為隱居之士哉?夫隱之物必具實質,人之隱亦同,若無德無才,惟空言泛泛之輩,何堪為隱耶?隱士者,非販夫走卒足以為,人之為隱實須具以下三要:
首要;本質必為括淡名利之人,蓋有『功成不受賞,長揖歸田蘆』之概也,又兼之豁達知命,無慾無求,修成古語所云『人到無求品自高』;更須為好學孜孜,才智俱存,明辨是非,果決勇毅之輩也。凡此種種,絕非獨為天賦之材幹也,實乃取決於克己修身之修為矣。
其次謂忍。人非草木,貪、晦、瞋三毒,人所有而難免,尤為忍者必先制己,而後能驅策心緒,不為私慾制肘,以達至耐苦、耐嘲、容人、容事、寡言、寡慾,至此極矣,忍術之大乘。何以明其忍然?試設一例以釋之,人之為忍,猶如置錐在囊,其表不揚,其用不顯,惜錐之銳角終足以脫穎而出,利角傷人,以暴其特異處也,囊中物,豈惟視其表而足計其潛力乎?隱者亦然。
其末能展,適時勢而展其能,以成大業,人有怪之曰:『隱者而展其能,豈非自相矛盾耶?』誤之曰:『隱乃敝也,決無展其長之理!』存此念者,其智之所至者淺矣,覆引前文,嘗問隱物豈有不被獲,隱獸豈有不被擒之理哉?既獲既擒,又豈有不盡其用耶?人之隱與此理同,其必非無德無才以擔重任者,不為也,何故不為,無燃眉之痛也。若國泰民安,君賢臣服,人雖有治國之材,亦無用武之地,其隱之可也,反若時當大亂,征戰連年,君怠臣姦,夫真隱者豈有靜處,享其太平清福?此何異於草莽,堪足稱隱。事必昂首挺身,救民於水深火熱,雖無必治勝眷,自亦當竭力為之,『鞠躬盡粹,死而後矣』,更必具功成身退,功敗重來之襟懷,此足以為隱矣。
上列三而缺其一者,無以為隱耳。蓋雖集隱術之大乘,亦有其難易之區,次第之別也,此為:
『小隱,隱於郊;
中隱,隱於市;
大隱,隱於朝。』
中隱,隱於市;
大隱,隱於朝。』
何謂小隱?隱於郊者也,避世而獨處,山林隱逸者也,何以謂小?須知離群朔居者,生活簡樸,更無慮人際之複雜,無威無誘,求其眼不見為淨,此為忍術之不足,亦乃克己自控之力弱矣,此其一;避世於郊者,皆不免有終南捷徑之嫌矣,其隱之誠,可疑乎,此其二;為人傳頌津津之隱士,多為隱郊者,如姜子牙,孔明等,二者展其能以報國君之殊遇。為報知遇之恩,而棄隱從遣,本無可厚非,夫生具至情至性之人,焉有不為哉?獨重情感而略其需否,其之謂小亦此而已矣!
夫中隱者,凡人也,不求特立獨行,類若市井莽夫,惟明心重義,受強而不屈,遇誘而不惑,觀其表,江湖過客,匹夫無特異也,嘗衛道持理,挺其身,以幹驚天地、泣鬼神之壯烈義舉也,豈非正合『仗義每多屠狗輩,從來俠女出風塵』之句意哉?其中之表表,為燕國之荊軻,清之秋瑾也,不計擲頭臚、灑熱血,身犯奇險,敗死固無回受諡,成存亦不歸領賞,蓋有『壯士一去兮不復回』之概也,雖二者俱為無名俗輩,獨其心之誠,其行之勇,豈為敦敦善言之儒者可比擬哉?由此斷之,果能『人在江湖,身仍由己』者,惟隱於市者耳!
身處市集而為隱,難矣,處身朝庭,心仍為隱,其艱之顯見乎。身於求展其才之地,仍能含而不發,蓄勢以待,此更非常人之能為。其所以任職朝中,非為名、非為利,衹求為民請命,以保國家黎民安舒,以天下太平為己任,一力擔承,行事卻仍猶如隱士,人之為隱,至此極矣,安不堪稱大隱乎?古今中外,賢智者多,獨惜其為大隱者寡矣,余嘗識一人足稱隱朝者,此乃明末寧遠守將袁崇煥也,袁本布衣,生逢明末大亂,考取進士,以文官任職以救民生,適其清兵大軍壓境,京中無大將之才,袁為保家衛國,挺身而出,以文官之資,統領大軍,固守寧遠,以阻清兵之勢。袁本非用兵之天才,抗敵以學,會其統兵之道也,清人聞其名而喪膽。既時當用人之際袁隱而後展,以救國土家邦,此為真隱者之才具也,嗟夫明主昏庸,斬袁以密謀造反,明朝亦至此氣數盡矣!
人若為隱,而得『大智若愚,大勇若怯』之精粹,距隱,雖不中亦不遠矣!實而論之,世間豈有心無名利之輩?獨為淡括名利之士亦罕有之,隱之艱此其一見然。人若於求名逐利之際,心仍繫一絲為民為人之念,已非凡人而已,古之賢智者必具為民請命之心,今之少壯亦當以此為志,雖無『不受賞』之概,亦能遺惠於人,雖未能被佩若隱,其果亦及隱矣!
寫於一九八二年十二月二十七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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